文:兰洁
从1851英国伦敦万国工业产品大博览会到现在,世博会走过了百余年的历史,历届主题的领域从科技、环保,到艺术、文明,再到能源、太空,涉猎颇广。如今,“城市,让生活更美”——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再一次准确地反映了“城市”这个当代倍受全球瞩目的概念,现在全世界生活在城市的人口所占比例已达50% 左右,今后的二三十年里城市化进程还会继续加快。
“城市”越来越成为一个对社会各方面发展至关重要的空间,尤其突出的表现在“城市”本身对各种“生产”(与经济效益相关的生产意义)所产生的重要作用,这其中当然既包括物质生产也包括文化等精神生产。
前瞻的列斐伏尔早在1974年就写下了《空间的生产》一书,透彻地论述了空间本身所具有的生产性。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几乎就是多个浓缩的城市空间,也是一个集经济、文化、科技于一体的大型会展空间,借着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理论的指引,我们会看到2010上海世博会所构想的“城市博览”所透视出的城市生产,以及其与文化创意产业的之间深刻的相互影响关系,两者的亲密关系也将在上海的不断建设与发展方面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启示。
一、 世博会场馆建设与空间生产
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将有186个国家和47个国际组织参展,世博会场址位于上海市黄埔大桥和卢浦大桥之间,延黄浦江两岸搭建出此次将历时184天的世博会“舞台”,在城市中心区的布局更体现了此次世博会的“城市”主题。各场馆的建设凝聚当今尖端元素:以“快乐街”为主题的荷兰馆就是我们生活环境的缩微版,住宅、商店、工厂、办公楼、农田、加油站、体育场、汽车修理站……每一个风格迥异的房子都是一个小展馆,都有一项发明,一个雕塑或者一个神秘装置,这些设施让生活变得充满乐趣;韩国馆的建筑设计为“符号”(象征)和“空间”的融合体,符号即空间,空间即符号,韩语字母是符号的主要构成要素,建筑师利用符号来创造展示空间,在建筑中彰显了韩民族特有的文化底蕴;德国馆的建筑被设计得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有机体,一座可漫步其间的、三维空间体的雕塑,它将德国城市生活或者田园风景的多姿多彩再现其间。还有英国的“种子圣殿”、法国试图在五大感官上赢得观众的感性城市、比利时的“脑细胞”馆等等,所有这些都让我们充分感受到我们身边的一切物质与文化都只有在“城市”这个空间中才更有意义,只有在“城市”这个空间中才更诱人,才更能产生最大化的效益,这正是空间自身所拥有的生产意义。
在早先的哲学、社会学领域,学者们都对时间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却只把空间当作一种自然、静止的存在。福柯认为,19世纪的人们被时间所牢牢控制,时间是丰富的、多产的、有生命力的、辩证的,而空间却被当作是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与空间相比,时间总是处于哲学家们心中的优先地位。后来,人们渐渐开始注意到空间的非自然性,马克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积累怎样建立在时间对空间的消除的基础上;西美尔的论文《空间社会学》( 1903年发表) 是较早专门探讨空间问题的文章,他认为空间是社会互动的形式, 人们之间心灵的互动填满了空间, 并把空间变得有生机和有意义。
但真正从“生产”意义上关注“空间”问题的就要归结于列斐伏尔,他在1974年首次发表了《空间的生产》(the production of space)一书。在列斐伏尔看来,“作为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最高形态与核心形态,社会生产关系的再生产辩证法的进一步发展就是‘空间的生产’的辩证法。资本主义的物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的极端与高度发展,最终必然是超越空间中的物的生产界限,变为‘空间本身’、即生产关系本身的再生产。”[1]
列斐伏尔所谈的空间在很大意义上是指向“城市”的。在他看来,空间在当下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一个组成部分。它既是产物,又是生产者,是经济与社会关系的支撑物。今天发展迅速的城市化进程有力地证实了他的言论。列斐伏尔在《空间: 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一文的开篇指出:“生产空间是令人惊异的说法,在概念上与实际上是最近才出现的,主要是表现在具有一定历史性的城市的急速扩张、社会的普遍都市化,以及空间性组织的问题等各方面。今日,对生产的分析显示我们已经由空间中事物的生产(production in space) 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2]列斐伏尔摆脱了空洞、静止的空间观念,认为空间是具有社会性的,在空间日益社会化、复杂化的过程中,空间逐渐走向了一种自身的生产,这使得空间内部的生产之间相互流动,不再独立。
列斐伏尔曾经论述过空间的四种功能:生产资料、消费对象、政治工具和阶级斗争的介入,世博会场馆设计所折射出的城市理念生动地再现了空间在生产资料和消费对象意义上的功能。
“城市、都市空间以及都市现实,不能被认为仅仅是消费货物的地方与生产的地方之总和。城市、区域、国家或大陆的空间配置增进了生产力,就如同工厂中或商业里的设备机具一般,但是却属于另一层次。利用空间如同利用机器一样。”[3]这是列斐伏尔对空间作为生产资料的论述。反观荷兰馆、韩国馆和德国馆,不难发现,它们所营造的城市气氛都是在多种要素作用下共同形成的,住宅、商店、工厂、办公楼、田园风景、各种新技术……城市空间本身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空间犹如微小的分子一样,充斥在各种物质实体中,与它们一道共同构成生产资料,完成生产。可以假想,倘若没有空间的生产作用,城市中的每一部分就不会生产出更多的效用。同时,空间又作为一个整体在生产中被消费,“当我们到山上或海边时,我们消费了空间。当工业欧洲的居民南下,到成为他们的休闲空间的地中海地区时,他们正是由生产的空间转移到空间的消费”。城市空间与其中的每一部分一道完成了最大化的生产,同样,缺少了任何一部分都不能形成一个城市空间,我们需要在一个空间整体中进行消费,从而体味更多的消费乐趣。
以“城市”为主题的世博会场馆建设从来都是一个有机体,在空间中完成生产最大化,也在作为整体的空间意义上消费这种生产,如果没有一个善于生产的空间主体,空间中各部分的经济活动就不能产生集聚效应,改变生活方式当然无从谈起。
二、文化创意与空间生产处于相互制约的循环链之中
爱德华·苏贾曾深受列斐伏尔空间理论的影响,提出“第三空间”概念,其“第一空间”指空间形式的物质性,第二空间指人类认知中的空间概念,第三空间则结合了前两中意义空间的视角,“就是鼓励你用不同的方式来思考空间的意义和意味, 思考地点、方位、方位性、景观、环境、家园、城市、地域、领土以及地理这些有关概念, 它们构成了人类生活与生俱来的空间性。”[4]从以上的分析也可看出,空间并不是指某种特定的产品——某事物与或某物体——而是“一束关系”的集合。
然而,在空间生产所蕴含的复杂关系束中,有一种要素却是勾连各种要素以实现整体性空间的重要关系,即“文化”,因为只有“文化”才可以成为空间里各种力量的粘合剂,在这种意义上说,文化创意当然是空间生产的灵魂。世博会各展馆的设计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展馆空间的吸引力与展馆整体的创意设计,特别是所蕴含的文化创意亮点成正比;展馆本身所折射出的城市空间的生产力同样与其中的文化创意亮点成正比。韩国馆的“符号”设计最明显的体现了文化创意与城市生产之间的关系,“符号即空间,空间即符号”,符号是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创意元素,它凸显了文化符号的生产在空间生产中占据关键地位。在这里,文化创意意味着一种新经济观念与城市发展模式,因此,当下创意产业被称为传统三大产业之外的第四大产业,英国、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凭借着创意产业打造了一流的国际都市,也凭借着创意产业赚足了钱币。
虽然“文化创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空间的生产力,但同时,空间整体对我们的文化也有很强的控制力。空间作为一个整体凝聚着各种社会关系,已经成为生产关系再生产的所在地,因此空间本身会把所有关系形式投射到全部的日常生活之中。詹明信在讨论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时也认为,我们以某种积极方式体验历史的生动可能性正在衰退,相反,我们的文化成了一种“日益受到空间和空间逻辑支配”的文化。由此我们不妨再把列斐伏尔的理论推进一步,是“文化创意”使城市中的各个部分串联起来,一起生产空间。同时,人们也在生产中消费城市整体,城市整体所蕴含的文化逻辑也控制着人们的日常生活。
从空间中物的生产到空间本身的生产,在列斐伏尔言及这种转变的结果时,他指出“现代经济的规划倾向于成为空间的规划”。世博会的各场馆向我们缩微展示了这种规划,同时也向我们展示了文化创意与城市生产中的相互作用,文化创意与空间生产之间始终都存在着的张力。其实世博会本身就是一种空间生产,通过各场馆的设计、组织,我们感受到了它其中复杂的经济、文化等内容,它本身也既是生产资料又是消费对象,通过它所展出的内容,我们更感受到了当今城市中的空间生产意味,而在其中复杂纷呈的关系里,文化创意无疑与空间生产相得益彰。
三、空间生产与文化创意的亲密关系带来的启示
毫无疑问,文化创意元素是让上海世博会闪亮的法宝。一方面我们当然应该充分展示中华民族悠久而灿烂的古代文明成果以彰显民族个性,但更重要的是要在中华古典文化元素与世界当代艺术潮流之间找到契合点,只有这样才更具有创意意味。从场馆的建设到世博会展品的选取、提供,都应该坚持这样一种理念。同时,在世博会期间,游客们当然不会仅限于浏览展览区,这意味着举办城市要在整体上保有一种“展示”的原则,让城市充分发挥“空间生产”的力量,从餐饮、住宿到礼仪接待、旅游服务等等,都应该体现一种完满的规划,让前来的游客在城市中享受到全方位的体验。
我们的目光当然不能仅仅局限于一届世博会的成功与否,不能仅仅局限于其短短数月的举办期,因此世博会的所有建设应该力图在短期的参观需求与长期的永久性城市使用需求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而更重要的则是要充分发挥世博会对于上海这座城市所带来的积极的全局性影响。
可以说,2010年的世博会正是上海发展的最大创意契机,从历届世博会的对举办城市的影响可以预见,世博会本身就是上海在建设国际化都市中可靠的文化创意源泉,汉诺威世博会后,其园区规划致力于发展城市多媒体中心,会后,多家信息和通讯公司入驻园区核心部分,核心广场四周也入驻了不同的教育机构和研究机构。从这一点来说,充分利用世博展区,建设相关创意产业园区与特定设施,是发挥世博会对举办城市相关作用的最直接方式。同时,各国的参观场馆都是最好的文化交流设施和旅游亮点,像鸟巢在北京奥运会后成为游客的必经之地一样,世博展区中的各种创意建筑本身就是上海今后旅游发展的最大资源。而且历届世博会都会为我们增添了新的产业、新的时尚:正式由于1855年巴黎世博会上英法“旅游专线”的开通,“旅游”才成为了一门红火的产业在今天大行其道;还有彩票、快餐、游乐场等等,它们都是在世博会上与世人见了第一面。
更重要的是,世博会中各国在建设场馆中所融入的城市发展与文化创意的理念也是进行上海城市建设的重要借鉴。与西方一些发达城市相比,上海的发展还有很大空间,特别是在服务业与创意产业方面。在如今的经济全球化背景中,经过全球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洗礼的创意产业恰恰是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产业结构、经济水平、文化水平和城市发展状况的重要标志之一,上文的分析会让我们更加确信创意产业对于提升城市生产力的重要性。正是由于上海在这方面的薄弱,上海以文化创意产业促进城市整体生产力的发展方面的原动力还不足,并没有通过文化创意产业促进产业升级和结构调整。而这在西方的城市发展中被运用的淋漓尽致,世界顶级的大都市,无一不是文化创意经济发达地区,作为一种更高附加值的经济模式,文化创意产业对增强城市实力显示出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此,这些城市的场馆建设所折射出的城市发展理念无疑是上海创意产业升级的便利指导。
2010 年上海世博会的“城市”主题蕴含了对城市生产的重视,蕴含了城市空间生产与文化创意产业之间的密切联系,上海世博会展览的整体设计与建设必将成为未来城市发展的一个全程式愿景,它将会把当今时代中最重要的生产——城市空间生产清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上海应该充分利用世博会为创意产业发展提供的良好氛围,加强建筑设计、广告设计、城市设计以及旅游业等相关产业的建设,实现文化创意产业的飞跃式发展,以创意产业推动上海的产业升级和城市转型,逐步实现经济、金融与文化创意等全面驱动的国际化大都市。只有成为一个创意型的全面城市,才能极大拓展城市空间的生产力,只有让文化创意产业与城市生产之间充分发挥积极地相互影响作用,才能达到空间内部各个方面的整体提升。
参考文献:
1 张一兵主编,《社会批判理论纪事》第一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版。
2 包亚明主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3 爱德华·苏贾,《第三空间》,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4 吴建中主编,《世博会主题演绎》,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
5 金元浦,《上海世博会: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重要契机》,探索与争鸣,2009年第4期。
5 周建军,《城市文化创意空间的塑造——上海城市文化发展与世博会规划的思考》,规划师,2008年第1期。
[1] 列斐伏尔著,《<空间的生产>新版序言》,载于张一兵主编《社会批判理论纪事》第一辑,第176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版。
[2] 列斐伏尔,《空间:社会产物与使用价值》,载于包亚明主编《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第47页,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3] 同上,第50页。
[4] 爱德华·苏贾,《第三空间》,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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